第1034章 老黄历

“哦？”

“来的多是些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人物。有躲避仇家的，有身上背着案子的，有做隐秘买卖中间歇脚的，总之，三教九流，但大多都与‘麻烦’二字沾边。我们索命门收了人家的‘安身钱’或‘买路财’，自然得提供相应的‘便利’，有时也接些他们委托的‘湿活’。”

许舟点头，想起江湖上的传闻，顺着话头道：“我也听过些风声，都说索命门只要价码够高，便是朝堂上的阁老重臣，也未必不能碰一碰？”

掌柜闻言，在楼梯转角处略微停步，回头看了许舟一眼，唏嘘道：“嘿，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咯。早年为了打出名头，聚拢人手时不得已接过几桩惊天动地的大买卖，名头是闯出来了，可代价也不小。如今根基稳了，这等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，直接与朝廷大员对上的买卖，做得是越来越少了。”

他继续向上走，解释道：“一来，官府，尤其是黑龙卫和密谍司，对此类行刺追查得极紧，风险太高，动辄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；二来，刺杀那等位高权重、护卫森严的人物，投入的人力、物力、情报成本巨大，成功的变数也多，常常是赔了夫人又折兵，投入与回报着实不成正比。”

许舟好奇问道：“所以如今不做这种了？”

掌柜摇头：“不是不做，是得加钱——加很多很多钱，多到足以让弟兄们安排好身后事、足以让接活的人觉得值当。而且，非到万不得已，绝不碰那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堂高官。”

许舟点了点头。

“如今啊，咱们主要还是做个‘中间人’的买卖。就像这间客栈，它本身是个接活儿、发活儿的‘水陆码头’。江湖上的朋友，有了难处，或是想解决些恩怨，只要拿着我们索命门特制的铜钱来此，亮明信物，提出委托，定下价码，我们接下这单‘委托’，便会通过门内的路子，把消息放出去。江湖之大，自有那缺钱花、或与目标有仇、或纯粹想扬名的侠客、亡命徒来接。只要有人觉得您出的价码合适，他自己也有那份本事，这活儿，他就能接。我们抽一成‘过手钱’，保个双方基本的信义，交割清楚，两不相干。当然，若是消息放出去一阵，没人愿意接，或是没人敢接，那客栈也只能爱莫能助。客人要么加价，要么另请高明。定金按规矩是不退的。”

他推开三楼走廊的门，补充道，“当然，若是延庆这边没人能接，或者客人嫌这里的好手不够，还可以加价，我们将委托发到京城总舵去。那里盘子更大，水更深，藏龙卧虎的人物自然也更多，要价也更高。”

许舟跟着走进三楼走廊，这里更加安静，光线也略暗，他漫不经心地问道：“原来如此，倒是周全。除了这牵线搭桥的营生，这客栈……还能做些什么？”

掌柜在一间挂着“甲三”木牌的房门前停下，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，一边开门，一边低声回答：“自从杀人越货的买卖做得少了，这‘安身立命’的本事就更精了。客栈可为持信钱的客人提供暂时的‘避风港’，哪怕官府追到门口，只要客人不出这客栈的门，按规矩付账，我们便有办法周旋外头的风风雨雨，等闲吹不进来。若遇急难，门内亦有特殊的路径和法子，可助客人改头换面、伪造路引、安排隐秘路线，脱离险境。至于需要多少‘铜钱’……得视风险大小、对手来头、以及所需资源的多少而定。”

“吱呀”一声，房门被推开，里面是一间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的上房，桌椅床榻俱全，窗明几净。

“客官，您先请。就是这间了，虽简陋，还算干净僻静。”

许舟迈步进入房间，随意试探道：“掌柜的，再打听个事。先前你提到的那位苏姑娘，她来此地具体是求了什么事？”

掌柜正在检查窗栓，闻言动作微微一顿。

他回头看了许舟一眼，眼中闪过犹豫，权衡良久，方才开口：“苏姑娘来此，求了两件事。第一件，是动用我们的耳目，找到江知意的确切下落或藏身线索。”

这一点许舟早已料到，他点了点头。

“那第二件事呢？”  许舟追问，目光紧盯着掌柜。

掌柜沉默了一下，他斟酌着词句，沉吟片刻方道：

“第二件事……苏姑娘付了信物，要我们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，帮她寻找一个人。一个……据说是三十六重天上下来的谪仙人。”

“谁？”

“那人叫——华承。”

华承！？

许舟瞳孔收缩。

苏朝槿……

她为何也在寻找华承？！

“哈哈，不过东家也说了，这事不必强求，我们的人手也紧，各处都有活计，稍微留意一下，有蛛丝马迹再报上去便是了。”

掌柜摆了摆手：“苏姑娘那边只给了一条线索，说此人背后，有一道天生的疤痕。名姓、样貌、年纪、籍贯……一概不知。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渺茫，针好歹是实的，这疤痕之说，虚无缥缈，除非把人扒光了满街查验，否则从何找起？若非苏姑娘是拿着我们索命门信物上门，规矩所在，我们当真要把她当作来消遣人的，直接……嗯，客气请出去了。”

许舟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，脸上不动声色，追问道：“那位苏姑娘也有你们的信物？”

“咳咳……”

掌柜的面色顿时显出几分为难，他搓了搓手，眼神飘忽了一下，“许公子，您对我们有恩，按理说……唉，可江湖规矩，客人的委托细节与来路，尤其是信物这等私密凭证，实在是不太方便向外人透露。方才小人已经说得太多了，已是破了例。再往深了说……小的这饭碗，怕是端不稳喽。”

许舟挑了挑眉，心中好笑。

这掌柜倒也实在，能说的、不能说的，一股脑倒得差不多了，现在才想起要捂盖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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