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 疯子写的遗诏
次日清晨,天光未明,皇城已如惊弓之鸟。
昨夜钟声破地而出,百里可闻。
百姓尚在惊疑,宫门却早早洞开,金甲卫列阵森然,暗龙卫影匿檐角,连寻常洒扫的内侍都被禁足于廊下。
文武百官鱼贯入殿,脚步沉重,彼此交换着不安眼神——这不似早朝,倒像临变前的祭礼。
应竹君缓步登阶,素色官袍曳地无声。
她体态依旧孱弱,指尖微凉,但步伐沉稳得如同压着命运的节拍。
那道左眼角下的紫纹隐于晨光之中,若不细看,只当是泪痣晕染。
大殿之上,龙椅空悬片刻,忽有内侍慌张奔出:“陛下驾到!”
众臣俯首,山呼万岁。可当皇帝现身时,满殿死寂。
他未戴冕旒,长发披散如疯人,双目泛着诡异紫芒,手中紧攥一卷朱红帛书,边缘焦黑卷曲,似被烈火舔舐过。
他一步步踏下丹墀,脚步踉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“诸卿听旨。”他的声音嘶哑扭曲,仿佛喉间卡着铁砂,“昨夜天降遗诏,乃先帝托梦亲授——伪朝积弊百年,文官结党营私,蠹国害民!自即日起,废黜六部参知,设‘清肃司’直隶皇族,掌刑狱监察,凡有异议者,皆以逆论处!”
百官震骇,面面相觑。
几位与应竹君素有嫌隙的老臣却趁势跪倒,叩首高呼:“陛下圣明!应行之擅修阴典、勾连古井冤魂,其罪当诛!请革职查办,以正纲纪!”
话音落,数十道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殿中一人。
应竹君垂眸,袖中手指轻轻摩挲玉佩。
玲珑心窍内,药王殿的灵泉仍在汩汩涌动,昨夜贯通血脉的力量尚未散去。
她知道,这不是皇帝的声音,也不是人的意志。
这是“她”在说话。
她缓缓抬头,目光平静如深潭,轻问一句:“陛下……昨夜可曾听见钟声?”
殿中骤然一静。
皇帝身形猛地一僵,瞳孔剧烈收缩。
那卷猩红遗诏在他手中微微颤动,焦边竟无火自燃,腾起一缕青烟,转瞬即灭。
百官哗然。
唯有封意羡站在殿柱阴影里,冷眼不动,手按刀柄,一道暗令早已传入地下。
应竹君向前一步,朗声道:“臣昨日奉命勘察梅岭古井,发现井底晶石裂而复愈,且有异钟自地底鸣响三次。据《归墟志》载:‘钟动则门启,魂归则主易’。此非天降遗诏,实为邪术惑心!”
她从袖中取出两份文书,举过头顶:“这是宫婢小满的脉案,三更前后必现梦游之症,脉象浮滑带毒;这是沈婆子供词,供认御膳房香炉所用安神香中,被人替换掺入‘狂心散’残灰——此药本属鬼医门禁物,能引幻觉,乱神智。”
她语速平稳,字字如钉入木。
就在此时,一道黑影掠殿而入,单膝跪地,正是暗五。
他双手呈上一只琉璃瓶,瓶中赫然囚着数只墨翅飞蛾残骸,翅翼破碎,腹腔破裂,露出微量黑色粉末。
封意羡踏步而出,接过琉璃瓶,声音冷如霜刃:“九王爷府暗卫截获此物于凤阙屋脊,经查验,内含‘梦引香’与‘狂心散’混合之毒粉。飞蛾乃人为炼制,专挑三更燃香之际振翅入殿,借热气上升,将毒雾散于龙榻周遭。”
他目光扫过群臣:“有人借尸还魂,以蛊虫送毒,意图操控圣心,颠覆朝纲。”
百官倒吸一口冷气。有人开始低声议论,有人面色惨白。
皇帝怒极,猛然抬手,玉笏狠狠砸向地面,碎成两段!
可就在那一瞬,应竹君已悄然趋前,低眉顺目,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:“陛下龙体有恙,脉象紊乱,臣习岐黄之术多年,斗胆请为陛下诊脉,以尽臣子之心。”
无人阻拦。
她伸手搭上皇帝手腕,指尖微不可察地渗入一丝灵力。
刹那间,一股阴寒紫气顺着经络反噬而来,几乎要钻入她的识海!
她强行镇定,心神沉入药王殿秘传《灵枢辨毒录》,瞬间判定:帝王心脉已被“幽凰引”侵蚀,此毒源自远古祭祀,唯“地下皇后”血脉可催动,缓慢蚀神,使人渐成傀儡。
她不动声色,在袖中疾书八字:三日封宫,焚香净室。
随即,借请安之势,指尖一抹清凉凝露悄然抹上龙案边缘——那是她在玲珑心窍中以千年雪莲、宁神草凝炼的“宁神露”,仅触肤即可安魂定魄。
皇帝无意间扶案,指尖沾露,呼吸忽然一顿。
片刻后,他眼神由混沌转为清明,怔怔望着自己手中的猩红遗诏,喃喃道:“朕……做了个噩梦。”
声音虽轻,却如惊雷滚过殿堂。
应竹君退后半步,垂首不语,唯有袖中冷汗浸透绢帕。
退朝钟响,百官散去,她立于丹墀之下,望着皇帝被内侍搀扶离去的背影,目光沉沉。
封意羡走到她身旁,低声问:“你看见了什么?”
她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左手,指尖轻轻抚过眼角下方那道紫纹。
冰冷,搏动,像一根活的藤蔓。
她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话——
当你能听见她的心跳,便是轮值之时。
而此刻,那心跳,正在她血里苏醒。
退朝之后,天光依旧阴沉,云层低垂如铁幕压城。
应竹君未回府邸,而是径直策马出皇城东门,素袍猎猎,身后仅随两名暗龙卫旧部。
她不言不语,指尖却始终按在腰间玉佩之上——那枚温润古玉,此刻竟隐隐发烫,似有脉动与她心律共振。
小满已被暗五提前带至梅岭祖祠。
这座荒废多年的沈氏宗祠隐于山林深处,青瓦残垣覆满苔痕,唯有地底封印阵眼所在的一间密室仍被【归墟殿】之力护持。
她踏入祠堂时,哑女正蜷坐在角落草席上,双目无神,唇角微微抽搐,仿佛仍在梦中游走。
“她昨夜又梦游了?”应竹君低声问。
暗五回禀:“寅时三刻起身,一路走向井口,若非我亲自拦下,她已跃入其中。”
应竹君凝视着小满瘦弱的脖颈——那里有一道淡紫色纹路,如藤蔓缠绕,与她左眼角的印记竟如出一辙。
只是她的紫纹是血脉觉醒的征兆,而小满的……却是被动共鸣的烙印。
她闭了闭眼,玲珑心窍几乎本能地欲要开启,药王殿的灵泉、演武场的傀儡、观星台的星轨……无数力量在召唤她。
可就在识海微动的刹那,玉佩骤然冰寒刺骨,一股阴冷意念顺着经络逆流而上,直逼心神!
她猛地睁眼,额角渗出冷汗。
不能开。
每一次开启玲珑心窍,都是对“地下皇后”沉眠意识的一次叩击。
那存在虽被封印千年,却借由血脉宿主、梦境共鸣、毒香引路,正悄然复苏。
而她手中的仙府,本就是母族为镇压此邪所留的钥匙之一——如今,却成了唤醒敌人的钟槌。
“布阵。”她声音冷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暗五挥手,八名黑衣影卫迅速就位,将密室四壁贴满由【归墟殿】摹刻的符文金箔。
那些符文并非寻常镇邪之术,而是以“逆归墟阵”为基础,模拟出一片与玲珑心窍隔绝的空间。
一旦启动,内外气息断绝,连心念都无法穿透。
小满忽然抬起头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,颤抖着指向井的方向,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:“……娘……回来了……”
应竹君心头一震。
不是错觉。这具身体,正在成为某种跨越生死的通道。
她刚欲追问,忽有疾风破窗而入。
一只漆黑信筒从檐外射入,钉入梁柱,尾羽轻颤。
暗五取下递上,她拆开一看,瞳孔骤缩。
信纸粗糙,字迹歪斜稚拙,如同幼童涂鸦:
“梅岭井底,有娘的鞋。”
下方附图——一只褪色的红缎绣鞋,鞋头并蒂莲纹清晰可见,针脚细密,边角磨损,显是旧物。
可真正令她脊背发凉的是那莲花的绣法——沈家独传的“双生锁线”,只传嫡系女眷。
母亲从未提过祖母葬于此地。
而更诡异的是,据《沈氏族志》记载,祖母沈兰因难产早逝,遗体葬于南郊义冢,连牌位都未入祠。
为何一只“属于祖母”的鞋,会出现在井底?
又为何有人以此为信,专挑此时送来?
除非……
那只鞋,并非给她看的。
它是给“另一个沈家人”的召唤。
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——秦九章。
那个曾潜伏七皇子府十年、最终背叛通敌的谋士,原名沈烬,正是沈氏旁支出嗣的弃子。
幼年因命格冲煞被逐出家门,自此音讯全无。
而“烬”字,既是灰灭之意,也是他亲手抹去的姓氏烙印。
是他留下了这封信?
还是……有人借他的名义,在引导什么?
她站在归墟殿幻影的悬桥尽头,脚下是万丈虚空,头顶倒悬着一座琉璃宫殿的虚影,殿门紧闭,门楣上三个古篆摇曳不定:“听心阁”。
那是玲珑心窍尚未解锁的最后一殿——传闻中,可聆听亡者遗言、追溯血脉宿怨之地。
笔墨已备。她提笔写下三道密令,每一笔都如刻刀划石:
第一道:调韩十三即刻接管皇城巡防,封锁所有通往梅岭的密道,凡未经查验者,格杀勿论。
第二道:命暗五倾尽暗龙卫残部,追查秦九章踪迹,重点排查西境废弃矿道与北岭鬼医门遗迹,活要见人,死要见骨。
第三道,则是一枚紫檀符牌,正面刻“焚”字,背面书七日之期。
她亲自交到封意羡手中。
九王爷立于井畔,玄甲未卸,眉宇间凝着霜雪般的冷意。
“若七日内无讯,便引火焚井。”他复述一遍,目光沉沉望向她,“值得吗?为了一个可能早已腐朽的封印,赌上整个梅岭的地脉?甚至……你的命?”
风穿过枯林,吹动她的发丝。
她望着井口深处那一缕幽蓝微光,轻声道:“若我不烧这一把火,将来烧遍江山的,就是她的眼泪。”
话音落时,远在皇宫最深地底,一座尘封千年的水晶棺室内,铁链崩断之声悄然响起——第一根,已碎如沙砾。
密室之中,烛火忽明忽暗。
应竹君取出春桃昨夜梦中呓语录下的纸条,指尖缓缓摩挲着那四个字:
“勿信烬言。”
烛影跳动,映得“烬”字边缘焦黄,宛如余火未熄。
她盯着那字,久久未语。
窗外,风声渐起,像是谁在井底低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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