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 她让死人替她说话
风雪压低了梅岭的轮廓,祖祠残垣断壁间,火光渐熄,唯余一盏孤灯在废墟中央静静燃烧,映着应竹君苍白如纸的脸。
她跪在韩十三身侧,指尖颤抖地抚过他冰冷的铠甲裂痕。
那具躯体早已千疮百孔,经脉枯竭,魂魄游离——若非玲珑心窍中【药王殿】尚存一丝续命灵液,这最后一缕忠魂,便将彻底消散于尘世。
“撑住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,“我不会让你死第二次。”
玉瓶开启,幽蓝液体滴入其唇。
刹那间,一道微弱金光自他心口蔓延,维系住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线。
可她清楚,这只是延缓死亡的权宜之计。
真正的生机,唯有从这场棋局的尽头才能夺回。
她起身,将归藏子临终吐出的长生丹收入玉盒,封印于袖中暗格。
此物非为续命,而是诱饵——一枚足以搅动乾坤的信物。
封意羡立于阶下,玄色大氅染了霜雪,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:“你眼底还有异光未退,心窍仍在运转?”
她颔首,眸光冷冽如刃:“方才那一战,不止斩了归藏子,也烧尽了我的伪装。”她抬手,轻轻拂过鬓边,那里曾常年覆着假发遮掩病根所致的秃痕。
如今,那层遮羞布已随火焰化为灰烬。
“世人只道参知政事应行之重伤垂危,连影卫都护不住……那就让他们信到底。”
“太子与七皇子皆以为我元气大伤,正密调私兵,准备借‘清君侧’之名起势。”她望向远方皇城轮廓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,“我要他们相信,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。”
封意羡凝视她片刻,忽然低问:“你要用那支铁甲……反客为主?”
“不。”她摇头,声音轻得像风穿林隙,“我要让他们自己走进坟墓。”
当夜,月隐云深。
皇陵地宫深处,铜门锈迹斑斑,刻满被抹去的铭文。
传说此处埋葬着开国之初一支被皇室忌惮而尽数诛杀的初代暗龙卫——三百具以战死将士尸骸炼化的黑甲铁傀,永镇地脉,不得现世。
她携铁甲统帅而来,脚步沉稳,无半分犹豫。
指尖划破掌心,鲜血顺着符纹缓缓流淌。
她在祭坛上绘下【双生缚魂印】——唯有沈氏嫡血、玲珑心钥与献祭之誓三者合一,方可唤醒沉眠的亡者之军。
她取出母亲遗留的半块沈烬铜牌,嵌入凹槽。
刹那间,大地震颤,阴风怒号。
三百具铁傀齐齐抬头,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幽蓝魂火,如同深渊睁开双眼。
关节发出刺耳摩擦声,铁甲碰撞如雷,整座地宫为之嗡鸣。
为首的铁甲统帅单膝跪地,双刃交叠于胸前,声音沙哑如锈铁相击:“玄卫听令,请主上赐名。”
她站在高台之上,风卷起她的衣袍,猎猎作响。
“你们不再是影子。”她低语,一字一句,清晰入骨,“你们是审判。”
三日后,京中流言四起。
“参知政事应行之因焚烧族谱触怒祖灵,遭天谴反噬,神志错乱,已被软禁府中。”
“听说连影身都被毁,性命只在旦夕之间。”
“难怪近日朝会不见其踪影,怕是连话都说不清了。”
春桃守在床前,望着那具特制傀儡——面容与应行之一模一样,气息微弱,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。
她每隔半个时辰便换一次冰帕,低声呢喃:“姑娘,你一定要赢啊……”
而真正的她,已悄然潜入权力风暴的核心。
朝堂之上,钟鼓齐鸣。
太子党羽骤然发难,声震大殿:“臣奏请彻查‘玲珑心窍’邪术!此等逆天之物,岂容一人独掌?更兼应行之以女子之身创造替身、欺瞒圣听,实乃纲常大乱之源!”
七皇子旧部亦附议:“妖女篡位,惑乱朝纲,若不严惩,何以安天下人心?”
龙椅之上,皇帝面色阴晴不定。
此事牵涉甚广,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巨浪。
就在此时,一名内侍匍匐上前,双手捧着一封密折:“启禀陛下,此乃……前御史中丞李维安遗书,由其旧宅夹墙中发现,连夜送入宫中。”
满殿哗然。
李维安?那个三年前暴毙于狱中、尸骨无存之人?
那奏折通体泛着淡淡青光,仿佛浸透过冥河之水,字迹在光线流转间隐隐变幻,似有魂力萦绕其间——
封意羡猛然起身,目光如刀直刺那封文书:“李大人早已暴毙三年,尸骨无存,何来手书?”百官哗然。
那封泛着青光的奏折在玉阶之上静静摊开,仿佛自冥界爬行而出的一纸遗言。
满殿文武屏息凝神,连呼吸都似被冻结。
李维安——三年前因弹劾太子贪渎而遭构陷下狱,暴毙于天牢,尸骨无存,连葬礼都被朝廷明令禁止。
如今他的“手书”竟凭空现世,字迹随光线流转变幻,时而如血痕斑驳,时而如烟雾缭绕,竟与当年狱中梁上所刻血书拓印一模一样!
“荒谬!”七皇子猛地起身,袖袍翻飞,“死人焉能执笔?此必是妖术惑众!”
封意羡却未动怒,只冷冷盯着那奏折,目光如刀锋般划过每一个细节。
他沉声道:“李大人临终前曾在狱中以指甲刻字于梁,后被人抹去。此拓本唯有刑部密档与御史台残卷可证……这字迹,竟分毫不差。”
应竹君立于殿侧阴影之中,面色苍白如雪,指尖却稳得惊人。
她看着太子那一瞬间僵硬的脖颈,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——那是藏不住的恐惧,是杀人者听见亡魂低语时本能的战栗。
她轻轻启唇,声音不大,却穿透了整座大殿的死寂:
“有些话,活着说不了,死了才敢说。”
这话像一根针,刺进了所有人的心脏。
果不其然,当夜三更。
风雪未歇,一道黑影悄然翻越应府高墙。
紧接着,十二道杀气腾腾的身影破空而至,刀刃未出鞘,杀意已浸透庭院霜雪。
太子终于坐不住了。
他要斩草除根,要在“疯癫参知政事”彻底失控前,亲手掐灭这团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火。
门扉轰然碎裂。
刺客鱼贯而入,直扑内室卧榻。
昏黄烛火摇曳中,只见“应行之”仍躺在病榻上,气息微弱,面色灰败,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为首的死士冷笑一声,抬刀便刺。
就在刀尖触及胸膛的刹那——
榻上之人双眼骤睁!
那一双眸子漆黑如渊,星辰倒转,仿佛容纳了整个夜空的轨迹。
与此同时,地面符纹猛然亮起,十二道机关锁链自墙壁、地板、房梁破出,宛如巨兽苏醒的骨骼重组。
千骨锁魂阵,启动!
轰——!
十二具埋伏已久的机关傀儡破墙而出,通体由精铁铸成,关节处镶嵌灵石,眼眶燃着幽蓝冷焰。
它们动作迅捷如鬼魅,手中长戟交错成网,瞬息之间将刺客尽数绞杀。
鲜血溅上白墙,如梅花绽放,又似谶语写就。
门外,暗七负手而立,冷眼扫过满地残骸。
“清理干净。”他淡淡下令,声音如铁锈摩擦,“一个活口不留,一件兵器不弃。”
而真正的应竹君,早已在封意羡的掩护下悄然离京。
马车疾驰于风雪夜路,车帘半掀,露出她清瘦侧脸。
她闭目调息,但她心神未宁。
归藏子已死,可那枚长生丹背后的秘密尚未揭开。
更让她不安的是,那日在梅岭井底拾起的紫色花瓣——与眼前这片飘落肩头的,同源同种。
花香极淡,却带着一丝腐朽的甜意,像是从坟墓深处开出的祭品。
她睁开眼,望向远方沉睡的皇陵轮廓。
在那里,三百具铁甲玄卫正静候她的号令。
子时将至,她立于祭坛之上,身后是沉默如山的钢铁洪流。
寒风吹动她的衣袍,也吹动了心中最后的犹豫。
她展开战图,指尖点向东华门:“明日子时,太子将率三千私兵攻破东华门,假称‘清君侧’;七皇子则会自西线出兵,打着勤王旗号,实则欲弑君夺位,在混乱中登基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梦呓,却又重如雷霆:
“我要你们……在他亲自打开城门迎接‘救兵’时,替他打开真正的地狱门。”
话音落下,为首的铁甲统帅单膝跪地,双刃交叠,沙哑低吼:“玄卫听令,待主上令下,血洗东阙。”
风更烈了。
忽然,一片紫色花瓣随风掠过,轻轻落在她肩头。她怔住。
这花……不该存在。
梅岭井底那株紫昙,千年一开,只为守灯人而生。
归藏子既死,灯已灭,花怎会再度浮现?
她眸光微动,寒意自脊背蔓延。
难道……守灯人从未真正死去?
而在皇宫最深处的地底密室,水晶棺静静悬浮于幽蓝水池之中。
紫衣女子长发如瀑,肌肤胜雪,胸口无半分起伏,却在某一刻,缓缓抬起手。
指尖轻轻划过唇角,勾起一抹凄艳笑意。
“……姐姐,你说谁才是替身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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