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7章 他刚站起来，影子先跪了
应竹君站在地牢外，紫袍垂落如夜潮，指尖仍抵在玉佩之上。
百倍流速的【药王殿】中，七十二种推演已尽数湮灭，唯有一线生机悬于命门——不是破锁，不是斩魂，而是诛心。
唯有让一个执念深如渊的人，自己松开手，才能真正断绝那根连通生死的血链。
她睁开眼，眸底金脉微闪，映出囚室中央那道静默的身影。
封意昭双目闭合，呼吸平稳得近乎虚无，三重符阵在他身上压出淡淡血痕，可他的嘴角，竟似含着一丝极轻的笑意。
那不是疯癫，是赴死前的安宁。
“你想要的，从来不是复仇。”她低声自语，声音几不可闻，“你只是想证明——你存在过。”
而最残忍的真相是：他曾以命相护的弟弟，恰恰成了他此生最大的祭品。
应竹君转身步入幻阵密室，手中多了一枚褪色的玉佩——青鸾衔枝，边角磨损，正是封意昭幼年随身之物。
牵魂藤根须如活物般蜿蜒而出，缠上她的手腕，冰凉刺骨。
这是【书海阁】秘传“忆魂织梦”，能将人沉埋的记忆抽丝剥茧，织成无法挣脱的梦境牢笼。
她闭目凝神，心窍开启，意识如风穿隙，悄然潜入归墟幻境。
第一幕，八岁校场。
阳光灼金，鼓声震天。
年幼的封意昭持剑而立，额角带血，右臂已脱力颤抖。
对面，七岁的封意羡轻盈跃起，一剑挑飞他手中长剑，赢得满场喝彩。
“废物！”丞相怒喝，拂袖而去，“不如羡儿灵动半分！”
人群散去，只剩他一人跪在沙尘里，掌心被碎石割破，血混着汗滴落。
忽然，一只小手伸来，塞进他掌心一块蜜饯，甜香扑鼻。
“哥，吃糖。”少年封意羡蹲下身，眼睛亮得像星子，“你刚才那一招，我学不会。”
记忆中的孩子笑了笑，转身跑远，留下他怔在原地，攥紧那块糖，直到化在掌心。
第二幕，十二岁出征前夜。
北风卷雪，军营灯火通明。
封意昭正在整束铠甲，忽听帐外脚步窸窣。
一个小身影冒雪而来，冻红的手捧着一对厚实护膝。
“我……我不会针线，缝得歪歪扭扭的。”少年封意羡低头，声音闷闷的，“但暖和，你穿上。”
他接过，指尖触到粗粝的针脚，心头一热。
那一战，他穿着这双护膝冲入敌阵，活擒敌将，凯旋而归。
可没人知道，那晚他曾抱着染血的护膝，在帐中哭了一夜。
第三幕，北境之战。
火光冲天，残旗猎猎。
败军溃逃，马蹄踏碎尸骨。
封意昭率亲兵断后，身中三箭，仍死守隘口。
“走！别管我！”他怒吼，将最后一名士兵推上马背。
捷报传回京城时，却写着：“九皇子封意羡亲率铁骑破敌，大捷于雁门关。”
无人知晓，那夜风雪中，是谁把胜利的名字，亲手刻在了别人的功勋碑上。
梦境层层推进，封意昭的呼吸开始紊乱，冷汗浸透单衣。
他在梦中挣扎，嘶吼，却逃不出那些被遗忘又重生的记忆。
每一段温情，都像一把钝刀，慢慢剜开他用仇恨封存的心脏。
应竹君立于牢外，指尖轻颤，冷汗亦从她鬓角滑落。
操控“忆魂织梦”需共感痛楚，对方撕裂多少，她便承受几分。
此刻，她仿佛也看见那个被世界抹去名字的少年，在无数个深夜独自舔舐伤口，却始终没有回头。
为什么？
因为她知道，只要他还记得那些温暖，他就下不了同归于尽的决心。
可正因如此，这一刀才更要狠。
她缓缓启唇，声音穿过符阵，如风穿隙，落进囚徒耳中：
“你说他夺走你的一切……可你有没有想过，他也一直在替你活着？替你承欢膝下，替你披甲守疆，甚至替你……成了那个被世人记住的人。”
话音落，梦中断片戛然而止。
封意昭猛然睁眼，胸口剧烈起伏，眼中血丝密布，像是刚从万丈深渊爬回人间。
他张了张嘴，喉咙干哑如砂纸摩擦，良久，才挤出一句低哑的问话：
“他……知道这些吗？”
应竹君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目光如深潭无波，却藏着足以掀翻命运的暗流。
三日后，钦天监急报：紫微垣异象消散，赤芒退隐北斗。
云居禅师遣弟子送来黄绢：“双月归位，阴煞入匣。”
应竹君立于归墟殿中，指尖抚过玉佩，心窍金脉微颤——封意昭终于签署《自伏状》，愿交出“玲珑心钥”半枚，换取弟弟永不受邪术牵连。
但她眸光未松。
真正的风暴，从来不在地下，而在那从未承认过长子存在的宫墙深处。
窗外细雨如织，檐下铜铃轻响，仿佛有人在低语：“下一个，该算账了。”
她缓步走入刑部密档阁，檀木架林立，尘封卷宗堆积如山。
指尖掠过一排排暗纹封印，最终停在一册墨漆匣前——《龙血案供录·壬辰卷》。
这是封意昭亲笔所书的供状副本，由暗五亲自呈递，未经誊抄，尚未归档。
她翻开第一页，字迹苍劲而滞涩，像是每一笔都蘸着血写就。
案件脉络清晰，从北境战败、龙血实验，到暗中培植“血傀”，再到勾结江湖残部意图逼宫……条理分明，罪证确凿。
可当她翻至末尾，目光忽地一顿。
一行不起眼的小字，夹在供词间隙，像是书写者一时恍惚，又似有意留痕：
“三日前，有使者携‘鸦纹令’来访，许以‘共治天下’之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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